大当家狂乱地挥刀，又是那种毫无章法的进攻，他试图以自己纯粹的力量取胜。
(资料图)
青髓毫不畏惧，以攻势面对攻势。她攻势凌冽，步伐果断，她再也不用像在黑水河畔时有所保留地试探，而是不顾一切的拼命攻击，就算身上被大当家的铁刀割出了伤口，也在所不惜。
仿佛……要彻底燃尽自己的生命！
（五十一）
三日后，也是我们来到五仙教的第六日的深夜，意欢正式开展了她讨伐金风寨的计划。
按照先前的计划，意欢则集结了二十位精锐教众聚集在金风寨后门外的密林中，所有人静默着，等待着意欢的指令。
这次我并不在太吾容音身边，因为她说这一次的行动太过危险，并且她起初就没有带我前来的打算，但我执意要跟在她的身边，她才最终让步，将我托付到了意欢身旁。意欢也欣然答应了下来，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有人敢伤到我一根毫毛。
五仙教这次派出了三队人马：东西侧门各二十人，由五仙教七阶至四阶弟子组成；后门由的二十人则全是由五仙教三阶以上教众组成，意欢亲自在此坐镇；正门则由太吾容音一人负责，由她的闯入来牵制敌方的行动和注意。
太吾容音已经进去了一刻钟，我们则在门外候了一刻钟，在密林的阴影之下，流动着汹涌的肃杀。
这一刻钟里，我与意欢共骑在一匹马上，她时不时毫无紧张感地打着哈欠，又时不时玩闹一般地摆弄着我的头发。
青髓骑在另一匹马上，与意欢的松弛不同，她的目光始终盯着前方，腰背挺得笔直。
“教主大人。”红玉从高空降落，出现在了意欢的马前，“太吾大人已经成功击破金风寨外部防线，成功深入内部，东西两队人马已随时待命，请您下令。”
“动手吧。”意欢说。
“是！”红玉应答道。
红玉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，将马引到了这支队伍的最前面。
有五六位黑衣教众在队伍行动之前，便以鬼魅的速度飞快地冲了出去。仅仅只是须臾的功夫，我便看到金风寨门边与门上吊楼里的守卫毫无征兆地瘫倒了下去。没有人喊叫，也没有激烈的厮杀，他们轻易地踏破了寨门，目中无人地闯了进去。
意欢的马匹被围绕在五仙教众的中央，青髓与红玉一左一右地护卫着她，她们俩的架势，哪怕此时有只飞虫过来都会被碾得粉碎。
马匹飞快地奔驰着，可金风寨的驻守啰喽倒下去的速度更快，他们倒得无声无息，可面部却痛苦狰狞。
没过多久，我们到达了一处院落门口。在红玉的地图上，这处院落是金风寨大当家的起居地。
院落的大门紧闭着。青髓第一个下马，只见她足尖点地，腾空而起，轻巧地跃进了院内。没过多久，她从院内替我们打开了院门。
“守在这里。”意欢说道。
“领命。”青髓答。
红玉先下了马，走进了院门，和青髓默契地点头示意。意欢随后麻利地跳下了马，她伸出手来，也将我扶了下来，我们三人一起踏进了院子。
通过了院门以后，视线开阔了起来。这座院子算不上精致，空气中散发着潮湿的气味，栽种在这里的植物张牙舞爪地野蛮生长着；院内的正屋半新不旧，砖木结合的墙面斑斑驳驳；屋顶是南方特色的悬山式，飞檐上坐立着我叫不出名字的凶兽；红色的纸灯笼挂在门廊之下，闪着诡异的光。
红玉走在最前面，警惕着周遭的一切情况。
她走到正屋门前，似乎在感受着什么。不久，红玉回过头来朝意欢点了点头，意欢也点头回应。
红玉从衣袖里抽出了一把折刀，将折刀插进了门缝。我听见一声轻轻的钢铁碎裂声，然后门被洞开，红玉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正在掉落的铁锁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，没有然后多余的动作。
红玉先行一步踏进了屋子，而意欢牵着我的手，不急不慢地带我走进了正屋内。
从踏进屋子的那一刻，意欢娇柔的身躯却散发出了一股如海般深沉的气场将我们笼罩，这种气息又却像是无波的静水，不会将人淹没，让人只觉安心。
若不是亲眼看见，我大概无法想象在这山沟里的一个匪寨的，居然藏匿着如此多金银璀璨的东西。
夜光银烛、镶金的四象宝塔、红绿色的南洋玛瑙……各种鲜艳的颜色填满了这个房间，令人头晕眼花。
父亲曾经告诉我，古书里有一种名为饕餮的凶兽，贪如狼饿，好自积财，它藏身的洞穴堆满各色珍宝，而它卧在其上面而眠。这满目琳琅给我的感受，若住在这里的是一个人，那必定是一只人形的饕餮。
“没品味。”意欢抓起一个镶满了宝石的玉质茶杯，发表了简短的评价。
房内深处，传来了粗浅不一的喘息。
什么都不用说，红玉自然而然地站到了我们二人的面前，领着我们一步一步往里走去。
没多久，我们便在主卧的门边找到了那些声音的来源。
透过门槛往里看去，重重叠叠的纱帘之后，男人与女人的影子被灯烛映照着纠缠在一起，如同毒蛇在将食物啃食殆尽。
意欢对红玉使了个眼神。
红玉点了点头，再次从衣袖里抽出那把折刀，挥出的刀气斩灭了窗边摇曳的红烛。她挪动莲步向前，纤细的腰肢如水蛇般摇晃，她素白纤长的手指慢悠悠地转动着那把折刀，无声地挽着刀花。
纱帘后的男人惊讶于灯烛的熄灭抬起头来：“谁？”
红玉一个飞身向前，透过纱帘用精准的手法折刀捅穿了那二人的脖子，他们甚至来不及惊叫，猩红的液体溅满了整个床铺。
红玉掀开帘子，慢条斯理地用被褥擦了擦自己的折刀，可随后她的动作僵硬了起来，她伸手拎起了男人的脖子，似乎在确认着什么。
“教主大人……”红玉回过头来，声音里有一些迟疑。
意欢松开了牵住了我的手，径直走向前去。她恶狠狠地扯下了纱帘，一把将它扔在了地上。
“该死！”意欢咬着银牙，小声地骂了一句。
得知在那里的不是金风寨大当家后，我们一行人飞快地从他的宅院里撤离了出去。
越靠近金风寨中部，目之所见就越发诡异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我很是希望红玉图纸上的符号仅仅只是符号而已——当那些用作活祭的法阵就如此出现在眼前时，我的心却没有做好看清它们的准备：已经凝固却冒着诡异红光的血液、四处散落如同废品一般的人体组织、已经堆积成小山的森森白骨，都在冲击着我的视觉。
这些法阵在每隔十几米均匀地分布着，它们的存在，简直让人觉得行走在人间炼狱之中。
我感到一阵眩晕，胃里翻江倒海，喉咙不断干呕，却什么也吐不出来，于是我的身体不断痉挛着，几乎快要马背上坠落下去。
似是早有准备，注意到我的异常的意欢从衣袖里掏出了一粒药丸，递给了我：“这是枚定心丸，能帮你暂时稳住心神。”
我接过意欢递过来的药丸，鼓动着全身的力气将它吞了下去。再抬眼望去那些景象时，我的内心已经不再惶恐不安，只是毫无波澜的平和。
“如果还是受不了，可以闭上眼睛。”意欢说道。
我点了点头，却没有这样做。
我们一行人朝着不远处刀剑相撞的位置前进，那声音越来越近，直到声音变成了画面，又具象成了一黑一白的身影。
太吾容音与金风寨大当家正在金风寨中心的平地上激烈地搏斗着。
上次一战，太吾容音就已经略有式微之势，而这一次，金风寨大当家也和上次表现得大有不同，此刻，他的眼里流动着可怖的红光，如同魔神附体，他毫无章法地攻击着太吾容音，一招一式都意图着致对方与死地。
大当家的大刀如巨石般挥舞起来，从上至下狠狠地砍劈，每次被太吾容音闪躲开后，地上都会多出一个巨大的深坑。
太吾容音吃力地闪躲着，从她进来金风寨以后到我们赶到这里时，她至少已经坚持两刻钟了。她上次在战斗左肩留下伤口也并没完全痊愈，她左袖上的鲜红已经证明了她的伤口已经重新撕裂。她的步伐已经凌乱，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。
“容音姑娘。”青髓一个闪身，便越到了太吾容音与金风寨大当家面前，“接下来的事情，就交给我好了。”
太吾容音点了点头，捂着胳膊上的伤口退了下去。
青髓的出现让大当家左顾右盼了起来，直到看到意欢所在的方向时，他们二人的眼神交汇，大当家的脸上浮现出了可怖的笑容。
“真是好大的阵仗，五仙教教主居然集结一派之力来围剿我们这么一个小小的山寨，鄙人真是三生有幸啊。”
“我们本来也不喜欢这么欺负一群臭鱼烂虾。”意欢的声音里含着些许笑意，“不过是有人发难在先，我们不过有仇必报罢了。”
“既然教主大人这么瞧得起我，我必然得让您刮目相看。”
说罢，大当家狂笑了起来，他催动了真气，将其释放出去，引动了两侧的法阵猛烈颤动，法阵回应了他，两道血红的光芒冲天而起，最终又向他的颅顶汇聚。
大当家的全身的青筋暴起，这次他身上泛起的不再是我们在黑水河畔看到的赤红色真气了，而是一种诡异的墨绿，这种墨绿随同他的周身延展，活像魔神的爪牙。
“小娘子，好生眼熟啊。”大当家看着眼前的青髓，冷冷地笑，“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。”
青髓没有接话，摆开了攻击的架势。
“我曾经有过那么一个女人，她的眉眼像极了你，”大当家摸着自己的下巴，舔了舔嘴唇，“尤其是现在看我的，这种憎恶的眼神，简直一模一样。”
“你知道吗，我不讨厌她看我时候的憎恶的眼神，因为我很喜欢被我玩弄的女人那样看我，那些没有血性的女人我反而不喜欢；那些有血性的女人总是试图回击我，却总是发现自己无能为力……”大当家张开双臂，音色高昂地发表着自己的演说，“然后，我就能欣赏她们在更深的绝望中死去！”
青髓咬着嘴唇，握住铁鞭的手微微颤抖，她的眼睛里带着滔天的恨意。
“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？”
“……在哪？”青髓接了他的话。
“在那，那里。”大当家指着那堆满白骨的法阵上，“很快，你也要去那里了！”
他大喝一声，然后发疯似地朝青髓冲来。
大当家狂乱地挥刀，又是那种毫无章法的进攻，他试图以自己纯粹的力量取胜。
青髓毫不畏惧，以攻势面对攻势。她攻势凌冽，步伐果断，她再也不用像在黑水河畔时有所保留地试探，而是不顾一切的拼命攻击，就算身上被大当家的铁刀割出了伤口，也在所不惜。
仿佛……要彻底燃尽自己的生命！
大当家无法理解青髓的暴怒与疯狂，就算有法阵的加持，他也比不过青髓这样的被五仙教专门磨砺出来的刀刃，仅仅只是一会儿，他在打斗中逐渐落入了下风，在那密集的鞭雨里，他被浑身被打得皮开肉绽，迫不得已连连后退。
“放弃吧，你不是我的对手。”青髓冷漠地审判了大当家的命运。
“等等！”他呵道。
青髓居然真的停下了攻击，她很耐心地看着大当家，想知道他到底还有什么花招。
“我、我知道，你们……是来找这个的。”
大当家喘息着怀中取出一片书页，将其高高举过头顶，想让每个人都看见。
那是……奇书的残页。
意欢让自己的人马在金风寨内大肆搜寻着这篇残页，这篇残页偏偏被这个男人带在身上。
“放了我！”大当歇斯底里地大叫，“不然我现在就毁了它！”
大当家癫狂地笑着，手上已经摆出了预备撕毁的动作。
青髓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。我感受到了我身后意欢身体的紧绷，她抓缰绳的手下意识地握得更紧，似乎随时都要跃下马背跳到战场上去。
可下一刻，一把银色的闪光飞了出去。那是红玉的折刀，不及大当家反应，折刀锋利的刀刃瞬间穿过了大当家的右手手臂，折刀刀柄上连着的细线则缠绕住了大当家的手腕，红玉顺着细线发力，竟将那条手臂拽了回来！
红玉用拇指与食指将那篇残页从大当家断肢的指间拎了起来，然后将大当家的断肢如扔垃圾一样地扔在了地上。
她精致的脸上透露着几分轻笑，几分不屑：“亡命之徒，没有任何信义可言。”
大当家一脸惊恐地望着红玉，更不敢相信自己在眨眼之间便失去了一只手臂。
“结束了。”
青髓彻底失去了后顾之忧，她轻描淡写地挥动着铁鞭，铁鞭犹如长蛇一般，缠绕上了大当家的喉咙。肺部的缺氧导致了大当家下肢的失力，那个如狮虎般壮的男人此刻不得不跪倒在地上，但他仍然意志顽强地试图用双手挣脱自己喉咙上的铁鞭，可就算他的双手被铁鞭上尖刺给弄得鲜血淋漓，也未能拨动那长鞭半分。
这并非打斗，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。
“姐……姐……”青髓失神地喃喃自语道。
下一刻，太吾容音站到了我的身前，挡住了我的视线。
在复杂交错的响声之间，我听见一声清脆骨头断裂声，接着有什么东西滚落，压得枯叶吱呀作响，最后沉重的闷响宣告着一个庞然大物的坠落。
不用去看了，我已然知道了大当家的结局。
“哈……哈哈……哈哈哈哈哈！”虽然视线受阻，可我的耳畔传来了青髓有些近乎疯狂的笑声。
我听见铁鞭重重落地的声音，一道又一道，被带起的树叶哗哗作响，无休无止。
“冷静下来！”意欢从马背上跃下，对青髓呵道。
这一声似乎有了成效，青髓侧过脸来，转动着深黑的眼珠，似乎在辨认着眼前人是谁。
“冷静下来。”意欢保持着出掌的姿势。
“教主大人……”青髓的眼神重新聚光。
“冷静下来。”意欢再次重复，声音却柔和了许多。
青髓终于清醒了过来，在看清意欢以后，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泪光，好看的脸上五官抽搐着皱作一团，下一个瞬间，青髓飞扑上去，跪着抱住了眼前娇嫩的少女，嚎啕大哭。
意欢没有说话，任凭自己的巫相把眼泪挥洒在了自己身上。她慈爱地抚摸着青髓的头发，就像在摸一只心爱的小猫。
之前在四处执行任务的五仙教教众们从四面八方聚了过来，看到眼前的景象后，他们不约而同地静默，他们只是站在那里着，倾听着青髓的放声大哭。
片刻之后，意欢整顿了自己的人马。
“教主大人，”一位年迈的族长站了出来，她苍老的脸上满是岁月崎岖的皱纹，“本次讨伐金风寨，我教折损十三人，缴灭金风寨七十五人，剩余俘虏二十人；从金风寨钱库中，搜刮出了三十六万七千余文铜钱，足以交付太吾大人的需求。”
“嗯。”意欢淡淡地应了一声。
存活的金风寨众人们被缰绳绑着，齐刷刷地跪在广场之上。他们惊恐地颤抖着，又不约而同地静默着。他们因大当家的殒命而惊恐，又因为意欢冷漠的眼神而静默。
“教主大人，如何处置？”
“全部灭口。”意欢冷冷说道。
“是。”那位族长欠身答道。
意欢抱着我，翻身上马，她策马转身过后，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，惨叫声起此彼伏。
这里终于变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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